“你会习惯的,最后总会看不见它的。”他说。 “怎么可能?它会一直在那里,在我的眼皮底下。” “没错,”马蒂亚说,“正因为这样,你才会永远不再见到它。”

质数只能被一和它自身整除。在自然数的无穷序列中,它们处于自己的位置上,和其他所有数字一样,被前后两个数字挤着,但它们彼此间的距离却比其他数字更远一步。

那些孪生质数的出现只是一种偶然,而孤独才注定是它们真正的宿命。然后,当你正准备放弃的时候,却又能遇到一对彼此紧紧相邻的孪生质数。因此,数学家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,那就是要尽可能地数下去,早晚会遇到一对孪生质数,虽然没人知道它们会在哪里出现,但迟早会被发现。

马蒂亚·巴洛西诺是一位博士,一位专业人士,一位成年人了。现在该是巴洛西诺博士直面自己人生的时刻了,那条一直引导着他,令他视而不见、充耳不闻的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毕业的轨迹到这里中断了。他的一口气只喘上来了一半,好像空气没有给他足够的动力,所以他无法进行一次完整的呼吸。

当他和爱丽丝在一起的时候,就会觉得平常人所做的那些平常事似乎都值得去尝试一下。

马蒂亚的声音再也不会令他的胃搅动了,但他对马蒂亚的那种意思依然存在,而且还将永远保留,并成为他今后所有感情的唯一真实的参照标准。

她来干什么?马蒂亚心想。 眼前这个不打招呼就突然闯来的人,仿佛与几分钟前他刚刚和丹尼斯说起的那个爱丽丝判若两人。马蒂亚努力把这种可笑的想法从脑子里清除,但那种厌恶的感觉却留在了他的嘴里,就像一阵恶心的感觉。

在他们两人的头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对话框,里面写满了他们要说的话,但他们都竭力回避,双目低垂。

他非常清楚现在自己该怎么做。他应该站起身走过去,坐在她的身边。他应该微笑着注视着她的眼睛,吻她。所有这一切都是机械的,只是一连串再平常不过的数学向量,只要把自己的嘴唇贴到她的嘴唇上就行了。即便是马蒂亚此刻并不想这样做,也同样能够做到,而且完全有把握让动作准确无误。 他试着站起身,但不知怎地,床垫却把他粘在那里,就像是一片泥泞的沼泽。 爱丽丝再一次做了他想做的事。

因为那些我们不爱的人对我们的爱只停留在表面,很快就会挥发掉。

但和法比奥一起生活的这些年来,她始终没有发掘出一个能让她刻骨铭心的印象,能像她对马蒂亚的记忆那样有着强烈绚丽的色彩,以至于她至今还能在皮肤、发根和双腿之间感受到。

他又看了一下爱丽丝寄来的照片:他们两个在一起,站在爱丽丝父母的床前,装扮成新郎新娘的样子,身穿散发着樟脑味的礼服。马蒂亚一脸屈从的神情,而爱丽丝则笑得很开心,她一只手搂着马蒂亚的腰,另一只手因举着相机而消失在画外,现在,她的这只手仿佛正伸向已长大成人的马蒂亚,准备抚摸他。

因为在她和马蒂亚之间连着一条隐形的丝线,这条线很有弹性,只是被埋在一堆无关紧要的小事底下。这样的线只能存在于像他们这样的两个人之间:两个人都能在对方的身上寻找到和自己一样的那种孤独。

马蒂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他应该回到客厅去,重新坐在那张沙发上,他应该拉着爱丽丝的手,告诉她当初自己不该离开。他应该再一次亲吻她,然后再吻一次,直到他们两人都习惯这个动作,并最终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东西。这个动作每天都会出现在电影和现实生活里,人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,抓住那些为数不多的巧合,然后将其搬到现实生活中。他应该告诉爱丽丝自己会留下或者将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离开,再一次消失,回到那个他这些年来一直漂泊的地方。

选择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,然后用余下的时间来还债。